【宇龙】第九年（六十）
相比于其他病人，朱一龙已经算是非常懂事了。如果白宇有什么事情要忙，他就趴在卧室的小桌子上画画，有时一画就是一上午。不过偶尔也会借口出来喝点水，偷偷瞄着哥哥在做什么。
他很喜欢粉色，一些小花啊小房子都喜欢涂成粉粉的颜色。不过兴许是童年的记忆不怎么美好，他的潜意识里还会有一点粉色自卑。那不是属于男孩子的颜色，喜欢粉色的小男孩，是小变态，没人会和他玩的。
于是他总会把画垫在下面，如果白宇进来瞧他做什么，朱一龙就装模作样画几只小帆船。一旦白宇去忙了，他就把小花翻出来，继续画。不想被小宇哥哥讨厌。朱一龙想。
起初白宇也觉得很新奇，看惯了朱一龙穿素色的衣服，没想到他会喜欢这种鲜亮的颜色。出于好奇，他特意给朱一龙买了几件粉色短袖。
“我好看吗？”朱一龙穿上了新衣服，欣喜得一遍遍摩挲衣服下摆，眼神里透出喜悦和隐隐的期待。他皮肤白，粉粉的布料衬得他的气色很好，很年轻。
“好看。”白宇点点头，摸了摸朱一龙的脸。
朱一龙欢欢喜喜跑到镜子前臭美了一会，时间不大，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，眼尾很失落的垂了下去，蔫蔫的走出浴室，把头抵在白宇胸前，很小声“我不要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白宇问“不喜欢吗？”
朱一龙不说话，嘴唇抿成一条线，很委屈的样子。
白宇笑笑，拉着朱一龙的手，随手从一排购物袋里又挑出了件粉色T恤，说“哥哥也喜欢粉色，我们一起穿好不好？”两人的身高差不了太多，白宇肩宽但偏瘦，穿朱一龙的衣服倒也很合身。
“你也喜欢粉色呀！”朱一龙很高兴，眼睛亮晶晶的。小宇哥哥穿什么都好看，粉色特别好看。
“是啊。男孩子也可以喜欢粉色啊。每个人都是自由的，他可以喜欢黑色，喜欢紫色，喜欢蓝色，粉色...只要他喜欢，没什么不可以。颜色，会包容一切。”
朱一龙听得似懂非懂，喃喃道“可以喜欢粉色，蓝色，我是自由的...”
“所以千万不要自卑，你是自由的。”白宇见他没那么抗拒了，便把他拉回了卧室。抽出了草纸下一沓明媚的小花，夸赞道“真好看，龙龙愿意送给哥哥一幅小花吗？”
朱一龙有些害羞，脸蛋红扑扑点点头。似乎是被粉色自由释放了天性，他想和白宇提一个要求。
“叫猪猪宝贝。”超小声的。
“说什么呢？”白宇凑过去，低头仔细听。
“我是猪猪宝贝。”
妈妈走了，她的猪猪宝贝从此也消失在了那条潮湿的小巷。那个被奶奶带回乡下的小男孩，是没人要的小怪物龙龙。
“好~”白宇笑道，“撒什么娇呢。你是猪猪宝贝，最可爱，最宝贝的小猪，往后就叫猪猪宝贝好不好？”
“嗯。”朱一龙心满意足，还激动地咳了几声。白宇一看时间，“该吃药了！”
一听要吃药，朱一龙的小眉头立马拧了起来，气得吩嗤吩嗤直喘。他最讨厌吃药了，好几次找不到地方藏小药片，差点喂小碗吃了。
所幸他在白宇面前还算乖顺，吃了药后听了几个睡前故事就老老实实午睡了。白宇把小碗抱出了卧室，不许他吵爸爸睡觉。
“成天没心没肺的，你成快乐了。”白宇笑小碗，又说“今天，爹就让你尝受一下什么叫人间疾苦。”
小碗盯着白宇那个鬼样子，瑟瑟的夹紧了尾巴。白宇不怀好意的瞅着小碗，三两下拆了几个新买的快递。
“来吧，去监工。”白宇抱起小碗，放在拖洗机器人上，装腔作势拿出老父亲的派头“不许掉下来哦，玩去吧~”说完，可怜的小碗啪叽坐在了机器上，随着这个大圆盘子在屋里无无开炫，大眼睛鬼精鬼灵的乱转，紧绷着小身体牢牢坐在上面，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了下来。
“哈哈哈。”白宇看着小碗这无助又痴呆的小样就想乐，拍了拍手上的灰开始归置东西，说道“老白家不养闲人，跟你爹我一块儿劳动吧。”
他随手抄起了除螨仪一通乱吸，“好家伙”白宇感叹，不弄不知道，做家务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。以前只觉得做家务是件很简单的事情，无非拖拖地，洗洗衣服。因此，李叔问他需不需要安排人过人来打扫的时候，白宇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做得来。
“咔！”除螨仪清脆的蹦了一声响，白宇以为机器让自己弄坏了，刚要拿起来查看，就听除螨仪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同乱响，花花绿绿的小药片到处回弹。
“......”白宇黑着脸把小药片倒了出来挨个查数，除了自己亲眼看着的那几次之外，朱一龙一口药都没吃。
被抓包的人还不知道事情已然败露。饱饱的睡了几个小时后，朱一龙很满足的眯了眯眼睛，翻身起床想去找小宇哥哥。
“醒了？”白宇坐在书桌前，头也不抬的问。
“小宇哥哥。”朱一龙很高兴，笑眯眯要去抱白宇，视线就落在了桌上的一堆小药片上。
白宇什么都没说，但脸色不太好看。半晌才说“以后要好好吃药。”
朱一龙的小脸先是一红，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，转瞬又有些被抓包后的气急败坏。白宇没说什么，他反倒先生气了。
“脚伸过来。”白宇抓起袜子套在朱一龙的脚上，每天下午他们都会出去散步，今天也不例外。
袜子歪歪扭扭的套在脚上一点也不舒服，小熊图案也撑得胖胖的。朱一龙随手就把袜子薅了下来，用力往地上一摔。
白宇拾起袜子，半跪在地上攥起朱一龙的脚腕，规规矩矩帮他穿好。小熊还是胖胖的，朱一龙气呼呼揪着小熊耳朵。
“好丑。”这是他能想到最恶劣的形容词。每当不开心，不管是什么东西，哪怕是个电饭煲，他都要评价一句“好丑。”
“哪丑了？”白宇哄道，他往前凑了凑，想要帮朱一龙换上短裤。
“你干嘛呀！”朱一龙忽然大叫了一声，拽紧了裤腰。小腿狠狠朝白宇肩头踹了一脚。他虽然瘦，但小腿嘎嘎有劲，白宇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，刚要抬头，一堆小药片劈头盖脸砸了过来。
“闹什么！”白宇厉色道。
朱一龙撒了气，恢复了乖乖顺顺的小模样。攥着裤腰又缩进了被窝里，背对白宇一言不发。
听见爹妈吵架，小碗哆哆哆颠着小腿跑了进来，围着白宇左三圈右三圈，歪着小脖质问“为什么惹爸爸生气！”
“别问我。”白宇心烦，被一个小狗盯得哑口无言，从口袋里掏出火机要去门外抽烟。他换好了鞋，还是放心不下，朝卧室里瞄了几眼。朱一龙蒙着被子，只露出一个沮丧的小脑袋瓜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。
“白宇你要走了吗？”不叫哥哥了，连小宇都不叫了。看来是记着愁呢。
白宇叹了口气，折返回卧室蹲在床边握住朱一龙的手。“我错了。刚才不该对你发脾气。”
朱一龙坐了起来，两只脚扭成内八，故意去夹白宇的肩膀，垂着头很别扭的哼了一声，也算是认错了。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，刚才还生气呢，结果转头就拉着白宇去换新衣服，问了人家好半天这个好不好看，那个好不好看。
最后换好浅粉T恤米色短裤鹅黄色的鸭舌帽，挎上小水壶后，朱一龙终于和小宇哥哥出门了。
他这个小区，基本没什么绿化。只有最后面那座楼下的凉亭，算是唯一一点点生态。白宇不敢带朱一龙走得太远，他现在还很怕人，除了白宇之外对别人都很抗拒。
“花！”朱一龙指着草丛里一串红，惊喜叫道。昨天也是这样，相似的位置，惊喜的，花。
四五点钟的光照还是很足，朱一龙额头冒出了几粒汗珠。白宇抽出纸巾帮他擦掉，问道“要不要去凉亭？”
朱一龙摇摇头，往旁边推了白宇一把，注意力全在那簇小花上，揪下来一朵吃了。甜的！和昨天一样，他又吃了几朵。
“脏。”白宇挡住他的手，不许朱一龙摘花。朱一龙眯起了眼又要发火，脸色涨得通红，气呼呼挪到旁边的那簇花前，继续揪着吃。
“好了好了。你别生气了。”
朱一龙不听，肩膀使劲一扭甩开了白宇。白宇越是道歉，他就越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发脾气。
“我和小碗去亭子里，一会你也过来好不好？”白宇试探的问。
沉默的后脑勺轻轻耸了一下，算是同意了。
白宇抱着小碗走进凉亭，着了一处视线方便照顾得到朱一龙的地方坐好。一通折腾下来他也见了汗，就着朱一龙的水壶吨吨了几口水后才发现斜对过坐着一个人。
那人约莫有八十几岁，满头银发身材精瘦，精气神很好的样子。老人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望着白宇，眼底流露出一丝同病相怜的苦笑。
白宇寻着他的方向，不远处以为坐着轮椅的老人正拿着小棒子在空中挥舞，嘴里不清不楚说些什么，头不停的晃。他没理由揭人伤疤，只是默默抱着小碗，解开小狗胸前的扣子。朱一龙给他换的这套小衣服特别紧，小碗都快喘不上气了。
“很辛苦吧。”老人开口说道。
白宇淡淡笑了笑，明白他所指，“我应该的。”
老人也笑了。也许是无聊，亦或许是寂寞，便和陌生人说起了自己的故事。
“98年的时候，我们儿子在密云抗洪死掉了。那之后他妈妈精神就一直不好，得了抑郁症。”老人平淡道“后来她回家的时候走丢过两次，我就察觉不对，赶快带她去医院，结果一查，是空巢综合征引起的痴呆症。”
白宇听得难过，问道“这样大概有几年了。”
老人勾勾手指，比了个“9”的手势。
“会不会很焦虑,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，我今天，唉...”白宇懊恼的舔了舔侧颊。他今天吼了朱一龙，他他妈有什么资格吼朱一龙。
“很痛苦。真的很痛苦。”老人摇摇头，说“痴呆后她的很多行为会非常幼稚你知道吧。但是她不会思考，一切都是本能，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，根本听不懂你的话。”老人眼里见泪“我也是勒过她的脖子好几次，手不由自主就掐住了。”
白宇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斯文的小老头双手做掐脖状，问“为什么？”
“在这里照顾她就像照顾小孩一样，跟她说了什么危险不能碰，刚说完她就去了，得一刻不停看着才行。哇~真的很不听话，就气急掐住了，手陷下去。但是真的可能要掐死了，又住手了。”
“一直在重复。苦啊...”
残酷的事实面前，任何的安慰都只是徒劳。白宇无声的叹了口气，听老人继续说“我希望她死在我的前面，这样我死后就没有牵挂。可是一想到她先死”老人摸了摸眼角的泪“寂寞呀。一个人寂寞呀...”
一个人寂寞呀。白宇反复咀嚼其中的意味。一个人寂寞呀。可朱一龙又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熬人的夜。卧室里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咳，小碗趴在白宇身旁抖了几下腿，已经习惯了夜里的动静，依旧在睡。
白宇端过水杯，走进卧室抱着朱一龙坐起来，喂他喝水。朱一龙一直在咳，睡得并不安稳，但也没醒过来。眼睫扑簌地眨，就着白宇的手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，拽过被子靠在白宇怀里，很依赖的睡。
白宇轻轻把人放下，蹑手蹑脚回到客厅，躺好后兜过小碗放在肚子上轻轻的拍，昏昏欲睡。
“小宇哥哥。”不知道什么时候，朱一龙抱着被子从卧室里跑了出来。
白宇听见朱一龙叫他，拽了下旁边的落地灯，迷迷瞪瞪睁开眼，“怎么了宝贝儿。”
朱一龙裹成一个茧型，扭着腿轻轻向前蠕动“你为什么不和猪猪一起睡呀。”
“啊，啊，这个...”白宇啊呀啦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，总不能说宝贝我不敢趁人之危，怕你清醒之后甩了我，现在正好好表现呢。
“真的不和猪猪宝贝一起睡嘛？”朱一龙很认真的牵过白宇的手，有什么说什么“小宇哥哥，你身上香香的”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，故意往后挤了挤白宇“我睡这儿，跟你一块睡。”
白宇拗不过他，那么点个小沙发怎么也容不下两个大老爷们啊。无奈只得心惊肉跳陪朱一龙回了卧室。他手脚很老实，一动不敢动，直挺挺在一旁躺着。
朱一龙很满意，笑眯眯的说晚安。白宇很僵硬地说了声好，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数羊。数到第375只的时候，白宇听到朱一龙说“哥哥，你睡了吗？”
白宇屏住呼吸，眼珠向右轻轻转，盯着朱一龙的干瘦的脊背。
“我以后会吃药的。你不要生气啦。”
“哥哥没生气。我就是气我自己，如果不是我，你也不会遭这么多的罪。”白宇翻过身，很自然的环住朱一龙的肩膀，抑制不住的喜爱，轻轻亲了一口。
“哈。”朱一龙有些意外，缩了下脖子想要躲。想到身后的人是白宇哥哥，又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了他。
“我如果吃药，就不会咳。晚上不咳，哥哥就可以好好睡觉了。”
“宝贝儿。”白宇止不住掉下眼泪，强忍着哭声，紧紧抱着朱一龙“你怎么这么好啊。我不配你这么好，我他妈还凶你...”
“你哭啦！”听见白宇在哭，朱一龙赶忙扭过身子，轻抚白宇的后背“怎么会不好呀。猪猪最喜欢小宇哥哥了。最最最好！”
“哥哥。”到了晚上朱一龙就不是白天那个跋扈的小野猪了，他凑过去紧紧和白宇贴在一起，很真诚的说道“我以后不会发脾气啦。猪猪，猪猪真的真的很喜欢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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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正：就，挺无聊的，浅看一下。我也没什么办法，就是挺无聊的哈哈哈哈。参考了一些育儿和痴呆症案例，瞎几把写一写，over.
